有人會以為這部電影是描寫如何陪伴老人失智症者走完人生最後一程的故事,實則不然,本片主要傳達的是一對摯愛的夫妻,當他們面對疾病與衰老之年,如何相伴以終的故事。
當本劇中男主角約翰‧貝禮遇見艾瑞絲‧梅鐸的時候,艾瑞絲已是一位傑出學者、作家和敏捷的演說家,而貝禮卻是一位「古英文不好」的英文系優秀講師,他忠厚老實,舉止卻常顯得有些笨拙,因此劇中安排了一個不斷交錯出現的場景,表達兩個人迥異的個性,比如:艾瑞絲和貝禮兩人一起騎單車,總是艾瑞絲飛也似地騎在前頭,而貝禮緊追在後;貝禮對著騎在前面的艾瑞絲喊叫:「妳總是不肯安分!」,艾瑞絲回答:「我安份不了!」;貝禮又叫著:「我追不上妳!」,艾瑞絲回答:「你只要跟在我後面就行了!」
這兩位個性完全不同的人,竟然能夠相識、相知和相愛,說明了男女之間的「愛情」,何嘗不也是一種奧秘?伴隨著艾瑞絲罹患阿茲海默症的過程中,當她的記憶一點一滴的消逝,他們兩人之間如何互動的故事,卻在巧妙的時空跳接鏡頭中,一段一段地展開。
*電影劇照:年輕時的Iris和Bayley
「相愛不渝」是一個過程
本片是根據約翰‧貝禮(John Bayley)所著《Elegy for Iris》一書改編(註1),是真實的故事。由於文字與影像的呈現方式不同,透過電影影像的呈現,我們可能比較容易發現人們內心中面對外在人、事物的變遷和衝擊時,那種錯綜複雜的心理。
本片導演的敘事觀點,並不是只屬於原著作者個人單向的回憶錄,他十分巧妙且平衡地交互呈現貝禮和艾瑞絲兩人的內心世界,使我們看見這兩人能終其一生能相愛不渝,超越疾病的艱苦,其實是一個「過程」。
對艾瑞絲而言,「愛情」為何物?年輕時的她,喜好自由不羈地尋求自己的慾望和感官的經驗,然而她仍以自己的理性宣稱:「無怨無悔的愛是不容置疑的!感情是無法用言語表達,語言只能製造假象,連文字也不能闡述真理⋯⋯」,擅長以文字和語言表達思想的艾瑞絲,的確對「真愛」有其真知灼見。因此她也在尋尋覓覓,直到她遇見貝禮,她內心深處知道:外表雖顯得有些滑稽的貝禮,他的善良、敦厚,才是她一生的歸宿。
關於艾瑞絲那段「真愛是無法用言語表達」的認知,導演用了一個非常有趣的對比,即當艾瑞絲在其晚年,再也不能以精確的言語與理智與外界溝通之時,貝禮和她仍可以一起觀看電視兒童節目「天線寶寶」。兩人在「無言」之中,生根於彼此心靈中的「情感」,仍然可以超越語言的限制,維繫著彼此的溝通,並深深的相互依偎。
儘管貝禮在感情與婚姻生活的一路上,充分支持與欣賞艾瑞絲,以及年老之時對她的不離不棄,但檢視過往,貝禮對妻子婚前曾有過的不專情與獨斷、甚至是她神秘的內心世界,他也有著一些怨懟,顯現出他內心裡對持守這段愛情曾有過的掙扎。
*電影劇照:兩位主角都是學者
有次午夜夢醒,貝禮想起往事(婚前,艾瑞絲不要貝禮干涉她的感情世界,她總是說:「你只要跟著我就行了!」),對著熟睡一旁又臃腫又失智的艾瑞絲,生氣地罵著:「妳現在是跟誰在一起?是誰?我失去妳了!⋯⋯妳這笨女人!我恨妳每一分、每一吋!妳的朋友都離妳而去,妳只有我!沒有別人!除了阿茲海默症,妳只有我,我不要妳了!我對妳一無所知,但現在我不在乎了!」
當這段埋怨一結束,導演巧妙地又轉移了時空鏡頭,回到年輕時的艾瑞絲向貝禮坦承自己的一段對話。
艾瑞絲說:「現在我該跟你談我的朋友(上床的對象)了!⋯⋯」
「那妳另一邊的朋友(同性戀)呢?」貝禮追問。
艾瑞絲卻篤定且專注地對著貝禮說:「你就是我的世界!」
對愛情的懷疑與不安定感,在艾瑞絲適時的承諾中,讓貝禮心中的巨石得以放下,這是婚姻生活中重要的基石,也是基於這樣的托付,當他們年老髮白之時,貝禮願意對艾瑞絲付出沈重的照顧代價而無怨無悔。
愛與疾病、青春與衰老
本片導演以巧妙的運鏡手法表達了愛與疾病、青春與衰老的對比,展現夫妻兩人過去與現在,深沈的內心世界的回顧與互動。
對照艾瑞絲年輕時的慧黠、美麗,和她那如黃鶯出谷般的歌聲,與她罹患阿茲海默症之後的蒼老、呆滯與徬徨,會使我們讚嘆青春是何等的美好,而衰老是何等殘酷的現實!有關青春與衰老的對比,導演的安排非常生動:一向深具方向感與前衛、自信,一直讓貝禮大喊追趕不上的艾瑞絲,當她阿茲海默症的病情逐漸惡化,他們倆人的強、弱位置互換了,艾瑞絲衰退成為一個無助的小女孩,就像跟屁蟲一樣緊黏著貝禮身後行走,使貝禮吃不消;並且每當家裡的大門打開,艾瑞絲會恐懼地問貝禮:「我該走哪一邊?」
綜觀全片,衰老與退化的疾病一路追逼著艾瑞絲,在言語和時間對她皆失去意義之時,只有貝禮對她的「愛」是她唯一存在的意義。這對世界上的每一個人而言,何嘗不也是如此?
貝禮在友人的喪禮上,說了一句針對「愛與疾病」之關係的至理名言:「當愛消失了,生命也很快就會逝去。」這提醒我們:當我們所愛之人面對病痛之時,愛與接納,才是他們存活的價值。縱使生命有脆弱的時候,「愛」才能使之顯出堅韌的一面。
*電影劇照:年老時的Iris和Bayley
「長路將盡」此片也啟示出婚姻對人生的意義,美好的婚姻使人的生命價值可以充分地被建立,因此每對夫妻都有責任用心地經營自己的婚姻。
婚姻使兩位原是獨立的個體,在建立婚姻關係的生活中,因著彼此的愛,合而為一。如同自認笨拙的貝禮在艾瑞絲的肯定中,得著自信,而貝禮對艾瑞絲的相知,何嘗不也是艾瑞絲建立寫作事業的最佳精神支柱?
衰老之謎的解答
這部優秀的電影,令人體會一件事:「『衰老』原是一個奧秘,正如『成長』是一個奧秘;『生命』本身就是一個極大的奧秘。」
在真實生活中,曾被譽為「金頭腦」的艾瑞絲,一生的創作力非常豐沛。而語言、文字、時間,對一個優秀的創作者而言是非常重要的,諷刺的是,艾瑞絲得到的不是別種的病,而是阿茲海默症。在罹病的過程中,失憶和失語,以及過去和現在,她腦海中時間觀念的瓦解,使她的內心世界充滿著一團混沌的焦慮。
就連醫生也不能解答人體衰老與退化的奧秘。因此艾瑞絲的罹病,也引領我們深切地去思考生命的本質。
當艾瑞絲意識尚存時,她面對生命中的一切美好,並不認為宇宙中有一位生命的至高主宰,在她臨終後,由貝禮的回想中帶出一段她的演講,表達出她原是一位人本主義思想者。艾瑞絲說:「我們需要相信神聖的事,但不是上帝,而是愛和仁慈。」
雖然艾瑞絲也引用了聖經詩篇一三九篇7至10節:「我往哪裡去躲避你的靈?我往哪裡逃避你的面?⋯⋯」這段電影中刻意引用的聖經詩句,句中的「你」很明顯地賦予觀眾想像的空間,但艾瑞絲意指的絕對不是上帝。
然而,我們都知道,詩人大衛王所寫的詩篇一三九篇,是他面對人類的渺小和有限,讚嘆上帝的無所不知;以及面對人生命的奧秘,讚嘆人之受造奇妙可畏。這首詩句是大衛面對多變、艱困的人生之路,祈求上帝的鑑察和引導。
因此,在我們的人生中,若不能知曉有一位恆常不變的上帝之存在,並且祂以永遠的愛來愛我們,在多變的人生境遇中,我們如何能從有限的人類之愛中,找到真正的自信和自我存在的價值與意義?
貝禮深愛著艾瑞絲,他不顧醫生的建議,堅持要自己照顧逐漸退化的妻子,展開了一場與時間的競賽。但是當他們夫婦倆衰敗的「那日子」來到,是貝禮完全不能掌控的,日漸衰老的事實,凸顯出貝禮的無助,最終還是必須將艾瑞絲送去安養院。
*電影劇照:貝禮不離不棄地照顧衰退的艾瑞絲
雖然現代醫學發達,我們每個人對自己生命的長度,其實仍然無法預測,即使我們想與之「競賽」,最終也是必須放手投誠。
舊約聖經的《傳道書》給我們的忠告是:「你當趁著年幼,衰敗的日子尚未來到,就是你所說,『我毫無喜樂的那些年日』未曾臨近之先,當紀念造你主,⋯⋯因為人所作的事,連一切隱藏的事,無論是善、是惡,上帝都必審問。」
新約聖經人物,耶穌基督的福音使者保羅,面對生老病死的人生實況,他領悟了在耶穌基督裡所擁有的生命盼望以及嶄新的未來,他唱出生命的凱歌:「所以我們不需喪膽,外體雖然毀壞,內心卻可以一天新似一天,我們這至暫至輕的苦楚,要為我們成就極重無比、永遠的榮耀⋯⋯。」
你羨慕這樣的榮美的生命觀嗎?
作者:程亦君 2018.4月修訂
電影片名:「長路將盡」(Iris)
導演:史派克瓊斯(Richard Eyre)
演員:茱蒂丹契(Judi Dench)
凱特溫絲蕾(Kate Winslet)
吉姆布洛班特(Jim Broadbent)
出片年代:200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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