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看C.S.路易斯在創作的路途上 使用想像力的敘事藝術,能有效說明真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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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用想像力的敘事藝術,能有效說明真理嗎?我從路易斯的傳記裡找到答案。

在新冠病毒蔓延的這段日子,拜讀麥格拉思(Alister McGrath)的大作《C.S路易斯》(C.S Lewis—A LIFE:ECCENTRIC GUNIUS RELUCTANT PROPHET),

這是一本資料詳盡豐富,很有作者獨立見解的傳記作品。同時我也閱讀路易斯早期的經典之作《如此基督教》(《Mere Christianity》),這段時間讓我感到如沐春風,收穫良多,路易斯的生平與著作深深吸引我。

註:《如此基督教》中文譯本另譯為《返璞歸真》

 

路易斯的歸信對他自己創作的影響

路易斯在年輕時,原本夢想成為一位詩人,可惜沒有成功,但是他的散文卻很出色,有一種飽含天生詩人所具備的節奏感與優美的辭藻。1925年,因為卓越的學業成績,路易斯雀屏中選進入英國牛津大學莫德林學院教書。

1927至1932年,路易斯在早期的教書歲月,因為與父親的關係不佳,經歷父親去世的心境轉折,以及結交一群在思想方面志同道合的朋友(組成「淡墨會」),路易斯的無神論信仰開始受到衝擊。

1930年代,英國有一批重要的文學家成為基督徒,如G.K.切斯特頓(G.K.Chesterton)與T.S.艾略特,這些作家們主張基督教信仰能提供一份驚人能量,使世間的情況和具體人性有深度的意義,同時也提供一副透鏡,使人們可將周遭扭曲的世界清晰地聚焦觀看。這些重新思考基督教信仰的方式,給路易斯帶來啟發。

1931年的九月,在一次與好友J.R.R托爾金的徹夜長談中,路易斯看到:那個人類所求索、渴慕的真理之回音和影子,正是依靠基督教將其帶往成全之地。

托爾金幫助路易斯將理性與想像的世界重新連結,解決了路易斯從年少以來一直困擾的關於知性與想像的謎題:為何唯獨基督教是真實的,而其他一切都是虛假的?

從此,路易斯認識到基督教信仰不是並列於其他眾多神話中的一種,而是對先於它的所有神話宗教的最終實現。因為基督教所講述的是一個關於人類的真實故事,因著這故事,人類講述的所有關於自己的故事都獲得了意義。簡單說路易斯歸信的過程,是他發現基督教對現實的描述非常真實,而不是受理性論述的吸引。

從基督教信仰裡面,路易斯也體認到在這世界可見的現象背後,有一個更重要的秩序存在,並且可以被辨識,它是建基於上帝的本質,當這個秩序一被掌握,就能為這世界的文化、歷史、科學賦予意義。對路易斯最重要的是:基督信仰為他所鍾愛的文學研究與創作賦予更深的意義與追求。自此不僅為他的文學閱讀帶來更多悟性,也為他的文學創作帶來推動力與理論的支撐。在1923年,路易斯的信仰已經成型,他早期的作品《天路回程》已大致描繪基督信仰的圖景,之後他仍不斷探索理性與想像的關係,於1950年,一系列《納尼亞傳奇》達到創作的高峰,至晚年的作品《裸顏》,更顯得對生命本相思考的成熟。

路易斯致力於思想「轉譯」的工作

我在這段時間,從閱讀《如此基督教》書中,看到路易斯採取異於傳統的論述方式、他敏銳的思辨力與生動例證,令我印象深刻。此書原是路易斯在1942年於英國BBC電台發表的廣播稿,在1952年結集成書,成為路易斯在護教方面的經典之作。值得一提的是,路易斯在寫作BBC電台的講稿(《如此基督教》)時,擬定一個很重要的方向,值得現今的基督徒創作者參考,也就是他致力將學術思想「轉譯」為一般大眾可聽懂的語言。他主張:

「你必須將神學中的一點一滴,都翻譯成日常語言。這麼做相當麻煩,它意味著你在半小時之內可說的東西非常少,但這又是最根本的。這也是對你的自己的思想最有益處的。我現在已經深信,倘若你不能將自己的思想翻譯成大眾的語言,那麼你的思想就是混亂的。翻譯的能力就是一項測試,測驗你是否真正了解了你自己的意思。」(《C.S路易斯》p.185)

路易斯致力將複雜事理與思想轉譯為大眾可理解的語言,他的非傳統教條式以及跨越宗派的論述路線,使他成為當時英國的「信仰之聲」,也擄獲北美許多讀者的心。

文學先知的內心之光

從1941年《痛苦的奧秘》至1952年《如此基督教》的階段,路易斯傾向於使用事實論證來捍衛或探討基督教的根本觀念,但同時期,才華洋溢的路易斯也開始在醞釀另一個具有重大意義的路線,那是用想像性的敘事藝術來探討信仰的真理。

在1940年的某一天,路易斯在教堂聆聽一場很無趣的佈道,靈感卻沛然降臨,使他構思出具有高度創意與趣味的《魔鬼家書》,接著在1944年,另一本同樣具有豐富想像力的《天淵之別》出版,這兩本書皆用創意的想像作框架來探討一系列十分傳統的課題,比如人類自由意志的限度和驕傲等問題。這兩本書的內容,開始展現路易斯成為一個文學先知的特徵:他依靠「敘事」的藝術而非「辯論」,來幫助讀者跳脫慣性思考的泥淖與侷限。

然而,若不是經由一段生命的低谷,路易斯就不會找到自己內心所屬的創作路向。在峰迴路轉之後,誰都想不到,路易斯竟由受歡迎的護教家最後卻成為影響百年的文學先知。

所謂「人紅,是非多」,路易斯在1947年9月初,獲選為美國時代雜誌封面人物,使他作為基督信仰護教學者的聲望達到一個高峰。他卻受到同儕的排擠,他平易近人的著作被認為不能登學術殿堂(事實上,路易斯在中世紀文學的學術研究已經繳出漂亮成績),導致他的升等之路受到影響。加上與他同住的摩爾太太罹患老人失智症、他哥哥華尼的酗酒問題日益嚴重,以及二戰後的經濟緊縮政策,使他在各方面焦頭爛額,忙於照顧家庭的時間越來越多。而他的好友托爾金也因故與他日漸疏遠。但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卻是英國教會圈內護教理念的路線之爭。

1949年,路易斯因健康出現問題而住院,在心力交瘁下,他質疑自己的寫作天賦與能力,並決定從護教家的角色撤退。根據傳記作者麥格拉思的研究,路易斯這段時期的挫敗感,主要是他雖然看到新問題的產生,卻沒有佔據最佳位置去應對;其次是路易斯承擔護教家的能力已到達頂峰,他自覺如果繼續在那個位置上,自己的信仰也會產生危機(《C.S路易斯》p.229-230)。

在低沈的日子裡,路易斯整合自己理性與想像的思緒,在文學想像的敘事藝術創作不斷開花結果,1950年,他的《納尼亞》系列故事的第一部《獅子、女巫、魔衣櫥》誕生,他也在1955年一月,離開是非之地牛津,轉去劍橋大學教書,展開新階段的人生道路與創作。在這新階段,路易斯極少涉及用理性辯證的護教主題來寫作,卻積極使用「虛構與象徵」的方式來間接闡釋基督教信仰。最後發展證明,是這個路線使他贏得百年不墜的國際聲望。透過這個路線的作品,路易斯展示了一個「間接」護教的方式:用文學想像力的敘事藝術也能有效說明真理,而這種方式可能比理性論證更有影響力。

《納尼亞傳奇》,是路易斯的巔峰之作,這系列的寓言故事隱含創世、墮落、救贖、與終極拯救的宏大敘事主題,為基督教信仰塑造了一道文學里程碑。一般讀者也可以透過《納尼亞傳奇》的故事,為自己打開一扇窗,去探尋生命的答案,而不是接受別人給的答案。

在《納尼亞傳奇》故事集裡,透過想像力所建構的故事,它們所具有的表現與傳達真理的能力,我認為也帶給現今的基督徒創作者們一個重要的鼓勵:透過文學敘事藝術與大眾間接溝通,可能比直接溝通更有深遠的影響力。因為透過富有想像力的故事,能喚起讀者本身的自覺,引發讀者思考自身的處境。

前輩的先見,今日的引路

我在閱讀《C.S路易師》此書的這段日子,最大的收獲是重新發現路易斯如何從理性論辯轉向致力文學敘事藝術的過程,解答了二十多年來在自己心中所想望之事的可能性:就是以自己的語言、文字,創作、轉譯聖經文本,以致能與同胞溝通,進而開拓華人接受基督福音的文化土壤。

說實在的,以我相當理性的個性,不知為何自己會走上小說創作的道路?從2000年第一本聖經故事長篇創作小說《藏書票的秘密》,到2012年的《夜光——耶穌家譜女性的冒險旅程》,以至第四本書《沈默的足跡——走一趟遠藤周作的長崎歷史文學行旅》,我的確是在以文學想像力的敘事建立信仰的溝通橋樑,當初會走上這條路,就是發現很多人讀不懂舊約聖經,因此我想嘗試用現代小說的方式將聖經古老的故事介紹出來。《藏書票的秘密》與《夜光》雖然得了兩次香港湯清文藝創作獎,但覺得自己這二十年來是走在一條少有人煙的創作小徑上。當閱讀《C.S路易師》此書時,令我心有戚戚焉,原來優秀的前輩們已經開拓出這條獨特的文學之路,德不孤,必有鄰,他們已打好路燈,使我輩可以勇敢繼續向前。

至今,路易斯的多本著作已經獲選為百年名著(如:《如此基督教》),而不僅《納尼亞》故事中的《獅子、女巫、魔衣櫥》被拍成電影,路易斯本人的故事更被拍成電影(《影子大地》),可見路易斯廣受一般大眾讀者的歡迎。在路易斯百年之後的現今時刻,當我思考他的貢獻:用文學的敘事藝術喚起人們觀看基督信仰的獨特視角。這種間接溝通的方式在現代應受更多基督徒的重視,因為世俗文化就是不斷在使用文學與藝術的敘事力量來改變人們傳統的價值觀。可惜,現今華人教會的宣教模式仍只停留在注重直接佈道與理性論述裡面,因此當世俗文化猛烈的攻勢襲來,我們只有節節敗退的份,這是很可惜的。

《聖經》是具有高度文學敘事藝術的作品,許多基督徒常表達看不懂,我認為是我們的文化裡一向缺乏文學與人文素養所致。使用想像力的敘事藝術,能有效說明真理嗎?我從路易斯一生的貢獻裡找到答案。

本文作者:程亦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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